我身旁坐着的那个女孩子,我已经完全无法记得她的样子了,说实在的,我想大概也是因为那天的夜空实在是太美了,我和她不约而同地一直望着那片天空中满天星斗。那是个夏季的夜晚,因为我非常清晰地看到天蝎座跟大熊星座同时在天际闪耀着亮眼光芒。
“你知道吗?我就是那个非常漂亮的天蝎座喔!而且还是很典型的O型天蝎喔!”我于是先开口对她说话了,因为四周的空气里实在是太寂静了。
“就是那个长得很像问号的星座?”她却似乎有点很不屑的样子。
被这突然的一问给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但事实真的就是她说的那样啊!
“那你的生活是不是也过得有点不知所以然呢?是不是也充满了一连串的问号呢?”
第一次被一个人问问题问到答不出话来,而且是到了完全接不上话的程度,有种像是半夜一两点醒过来但却没东西吃一样的空洞感。
“我告诉你,我是猎户星座的。”
她终于不再发问了,但是丢出来的话还是一样如此让人不知所措,就像下午四点多开在台北市街头的车子一样。我突然惊觉到,我好像被她一步一步地推到她所预设的陷阱之中,一个充满问号的深洞。
只是在那之后她就沉默了,一直望着满天的星星,而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也只好一起望着那满天的星星。
突然我想到了天蝎座跟猎户座的希腊神话,我才发现那可真是糟糕啊!因为神话之中天蝎跟猎户可是分外眼红的仇人,所以一个星座就在夏天,另一个就在冬天,一辈子也没办法碰面啊!
这也难怪我一直到现在都无法记清楚她的脸。
这个时候四周传来了夏夜该有的虫鸣,到处一片幽暗,我和她一言不语地望着那满天的星星,就这样一直到我隔天醒来。
于是我开始想到,如果我真的又再一次在一个那样的夜晚,那样的环境里遇到了那样的女孩子,我该怎么办呢?我是不是还是会一样地不知所措呢?
那我究竟该怎么办呢?
或许我应该这样子问她:“我可不可以请你一起去喝个咖啡呢?”
但是这样子问实在是太没大脑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哪里啊!甚至要到哪里喝咖啡都不知道呢!而且我想我应该也没有带煮咖啡的东西吧,那这样子一问不是又再在她面前显露了我的无知吗。
那我到底是应该要怎么办呢?
有一个朋友突然跟我说:“你不会告诉她说,难得在这样一个美好夜里,一起欣赏这满天的星星,那是多么有缘份的一件事情啊!我们何必去拘泥一些我们身活周遭困惑着我们的事情呢?”
文绉绉,一听就知道他是国文系的,而且显然念的还不是很好。我想这一点也不适合我,我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文学素养。
另一个同学又说了:“那你不会告诉她,虽然天蝎座和猎户星座一个在夏天,一个在冬天,两个星座好像没办法在同一个星空下出现,但是因为两个星座都是偏南的,所以只要我们能够到南极地区的话,那里一年里面有好长的一段时间是晚上没有白天,那我们就可以同时在天上看到一年四季的星座绕着我们头顶上转喔,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同时看到天蝎星座跟猎户星座了。”
“但是那样子两个星座还是一样离的很远啊。”我有点无奈的说。
那这样看来还是行不通的。我又再次陷入了那重重迷雾之中,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遇见我?然后跟我说了一堆那么奇怪的话?
我想或许我应该这样跟她说,一样是由“很久很久以前”开始,然后用“你不觉得很悲哀吗?”结束。
※※※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很美很美的夜空里,有两个年轻的男生跟女生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相遇。或许是非常刻意的吧!在那之前的三个礼拜,男孩打了个电话给那女孩,所以才有这个美丽的夜晚,他们俩个可以一起看着天上的星星。
那男孩心里想着:她真是我梦里不断追逐着的女孩子啊!如果能跟她真真正正地谈一场恋爱的话,那我这辈子真的就没有白活了!
而女孩的心里也这样想着:她似乎是个不错的男孩子!但是听说他刚结束了一段恋情,不知道他是否会喜欢我呢?还是终究就只会是个没有结局的开始?
于是两个人都开始不说话,一起看着天上那些明亮动人的星星。
突然那男孩开口了。
“知道吗?你真的是个非常迷人的女孩子喔!”
“少来了,那应该不是真的吧!不过我真的也正想这么对你说,你真的也是个非常吸引人的男孩喔!”
相信吗!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的美妙,但是越美好的事情却往往会让人更觉得害怕。就彷佛所有的好运在这一刻全都用完了,下一刻就全部都会消失了。于是那女孩便轻轻地推开那个男孩,然后悄悄地对他说:
“你不觉得这一切好的太让人不敢相信吗!所以我希望我们两个人能够先分开一段日子,让时间来考验我们之间的一切,如果我们真的是注定应该在一起的话,我相信一定没有事情会阻隔我们,哪怕是分开在天际两端的『参』跟『商』这两颗星星一样,也会因为星星的移动而相遇在一起的。”
男孩轻轻的笑,表示他答应了那女孩的要求,于是隔天他们两个人便分开了,各自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就这样时间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一世一世的过去了,而『参』跟『商』也真的就跟那女孩说得一样,每夜每天每年每世就跟冰河一般缓慢地移动着。而男孩跟女孩在这些日子里也曾不只一次地相遇在一起;有时候是街上不知不觉地擦身而过;有时候是向对方买东西;有时候两人却又是在战场上相遇,彼此拿着刀枪对峙……但是不论如何,他们似乎都已经不认识对方了,只是却都还隐约地记得:“我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他……”就这样彼此接受着轮回的考验。
几千年后,『参』跟『商』终于碰头了,而他们终于好不容易终于又有机会可以单独面对面的坐了下来。两个人静静地坐在海边,听着不远处海浪的声音,看着几千年之后不一样的星空。于是男孩便开口说了:
“你知道吗?那边天际的『参』跟『商』原本各是属于两个永远不会相见的星座猎户跟天蝎的喔!只是几千年来因为星星的运动,所以使得两颗星星可以相遇在一起。”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心底似乎是受到了强烈的电击一般,那些几千年来的片段记忆突然在他们心底间间断断地鲜明起来,只是他们俩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存在于彼此内心一些不是真实的梦,所以他们也不愿意告诉对方自己心里看到了些什么。但最重要的是因为他们都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只是这样子一来,天蝎星座还会是天蝎星座,而猎户星座还会是猎户星座吗?”
对啊,这可真是糟糕,这样一来那男孩也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男孩,而女孩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女孩子了啊!如此一来,他们的心里面还会有着和当初一样深深地感动吗?
那你不觉得很悲哀吗?
※※※
我真的也应该这样跟她说的啊!